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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mnambulist / 夢行者 #2
夢境之中
她知道自己正在做夢。
因為她看見了自己。
啊……這麼說或許不太對。那個不是她,是她現在使用的身體,另一個「莫塔妲」才對。
不見天地的漆黑空間中,閉起雙眼側面向她的法師微微仰起了線條美麗的下巴,任由一頭不曾綁束的深綠色長髮滑順的在身後舖散開來。
那是與她——不論哪一個「她」都截然不同的姿態。然而莫塔妲就是知道,「她」也是莫塔妲,是不同世界的另一個她。
在莫塔妲的凝視中,綠髮法師慢慢睜開了雙眼,海藍色的眼中滿載著的,是她所沒有的溫柔與堅毅。綠髮法師從老舊沈重的法袍中伸出了手,莫塔妲這才發現法師手上原來握著法杖。
隨著法杖舉起,縈繞在杖端的微弱光芒漸漸變得明亮而刺眼。
綠髮法師鬆手將法杖放開,懸在半空中的法杖卻未因此掉落,反而高高飛起,飛到了法師與她之間的高空之上,在短暫的明滅閃爍後,一口氣爆發出了更加強烈的光芒。
瑩白的光以一種與其說是驅逐,更像是吞吃的姿態侵蝕著鋪天漫地的黑暗,在莫塔妲訝異的讚嘆聲中自無而有的演繹了一場奇蹟出來。
藍天,綠草,山川,河流……在黑暗逐漸消失後,以法杖為中心,「世界」被逐漸造就。
綠髮法師與莫塔妲一塊看著這一切,看過日月盈昃、草木枯榮,任憑潮生潮滅。一個轉息瞬變間,滄海桑田已走過千千萬萬遍。
然而這一切似乎看不進綠髮法師的眼底。
當幼小的鹿以頭蹭了蹭莫塔妲的掌心,用一雙惹人愛憐的眼水汪汪的對著她時,莫塔妲想:這真是太荒謬了。
即使是在夢中——創造出「世界」的人卻對自己創造的「世界」毫無感情,只是制式的觀望、觀察這一切,這簡直——難以相信。
但她隨即又想起,在她的世界中,在艾澤拉斯的世界之外,有著同樣的一群「造物主」。他們將其稱之為「泰坦」。
「泰坦」創造了世界,賦予了文明與生命,將世界視為觀察與研究的培養皿,對自己創造出來的世界毫無感情……所以當泰坦們評估星球已經偏離原有的既定運轉,自行生衍出系統以外的生命與思想,成為泰坦眼中不必要、繁殖過多,並且會危害到培養皿的存在後,無法將「蟲」一一撲滅的泰坦們最後決定讓星球自毀。
身為世界的創造者,他們卻對自己創造的世界毫無感情。
或許對於他們來說,創造過於容易,所以不值得珍惜吧。
莫塔妲複雜的看著綠髮法師。
在夢裡的最後一點黑暗也被消滅,「世界」也停下了快速的生衰榮朽後,懸於空中的法杖化為了齏粉,隨著清風飄散於天地之間。
綠髮法師終於邁開了腳步。沙沙的移動著,獨自走在自己一手創造的世界裡,隨著每走過一個地方,接觸到新的生命,那空洞的神情漸漸有了神采。
她看起來比任何人都像外來客,更像什麼也不懂的初生幼子,在接觸的事物越來越多後,反而對世界有了更深的好奇與依戀。
她始終沒有發現莫塔妲一直跟在她身後走著,也沒有發現,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每一句話都落入了另一個人的眼裡,成為了對方研究、觀察的素材。
莫塔妲就這麼看著她從對這個世界充滿了疏離到找到歸屬,將自己視為世界的一分子而不是造物主,從不帶情感到漸漸學會了哭和笑,擁有了自己的情緒與想法,一點一點的變得像個普通但能被親近的人。
莫塔妲覺得,自己有種看著孩子在摸索中逐步成長,從連走路都讓人擔心忍不住想牽著手走的嬰孩,長成不再需要人擔心,能以雙肩扛起一切的成年人……的,一般俗稱為父母心態的感覺。
由於這感覺實在太新鮮,畫風過於獵奇,以至於在莫塔妲不知如何是好的恍神期間,夢境的劇情已經走到了她跟不上、也看不懂的地方了。
夢裡片段出現的那個少年有著一頭服貼的黑色短髮,以及一身淺米色的服裝。莫塔妲留意到,那身衣服與她現在穿的法袍有點相似,但在款式剪裁上更貼近學者而非法師。
或許自己穿的這一身衣服,是另一個自己模仿對方的穿著改製的也不一定吧。莫塔妲這麼想。
綠髮法師總是稱呼那名少年「花鳥」。夢境裡其實不該有聲音,但莫塔妲就是知道,綠髮法師總是那麼喊著黑髮少年。
兩個人的感情似乎並不太好,在莫塔妲所看到的場景中,兩人總是一直在重複碰面、對話、爭吵、不歡而散、碰面、對話、爭吵、不歡而散的劇情。
一開始莫塔妲還會仔細的看,企圖從他們的口形辨識他們爭吵的內容,後來她乾脆放棄了。
這兩個人根本沒有不能吵的事情。
然而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
莫塔妲慢慢的轉過了頭,看著不曉得何時出現在自己身邊,不同於夢境中仍與黑髮少年爭執的綠髮法師,有著冰藍色的長髮,與「現在的自己」一個樣貌的另一個自己。
習慣了另一個自己那杖比人高的高度,她都快忘了自己原本的雙腿也算的上修長,身高即使說不上高挑,至少也是可以用垂眼俯視的方式看著另一個自己的。
另一個自己正專心的看著和綠髮法師爭執不下的黑髮青年,海藍色的眼連眨一下也捨不得。
莫塔妲原先想和她說些什麼,但在看到她不嫌厭煩的專注看著法師與少年的神情後,她突然又把那些話都給嚥了回去。
她想,身為過客的自己,還是不要打擾她的夢吧。
換成是她,也不會樂意自己的夢被人打擾的。
※
(……女士……女士?)
在奇爾里爾的呼喚下,莫塔妲緩緩睜開了眼。
(女士,妳醒了嗎?)
惡魔疑惑的問,低沉滑潤的聲音即使不在夜裡也像有著最深沈夜色的天鵝絨。
(能見到女士如此毫無防備熟睡的模樣,真難得……)
「唔……」莫塔妲伸了個懶腰。「做了個夢……」
(夢?)
惡魔訝異。
(我以為妳身上並不存在任何的『夢』。)
畢竟術士的靈魂與意識都與惡魔連接在一起,而惡魔是不會有夢的生物。
「不是我……是這具身體的夢。」
(那麼女士,妳做了什麼樣的夢呢?)
「嗯——」莫塔妲瞇起雙眼,用力回想著自己剛才究竟做了怎樣的一個夢。
然而不論她怎麼回想,模糊的夢境依舊殘破不堪,並隨著回想一點一點變得空白,彷彿被人施了失憶咒般。
唯一能記得的,只有一片深邃的、淹沒了天與地的漆黑。
莫塔妲想——她大概很喜歡吧。
但——到底是喜歡什麼呢?
夢醒了,想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