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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est 1. 凱恩區的麵包店
麵粉、砂糖與少量的鹽被盡數灑倒在臉盆大小的鐵盆裡,在被攪拌均勻後接著倒入了新鮮的蛋液、鮮奶以及奶油,而後在木杓的來回拌弄下逐漸脫去液感變成麵團。
以乾淨的厚布仔細包起的老麵被掐了一小塊和入巴掌大小的麵團中,將同時摻有新、舊兩種麵料的麵團和好後,接著便是揉麵的工作了。
身上繫著沾滿麵粉的圍裙,莫塔妲深吸口氣,在老闆娘的指引下雙手放上麵團,以掌腹將麵團往前推揉,再將麵團拉回,換過方向後重覆著相同的動作,並在麵團因過黏而難以拉回時以刮刀將散開的麵團重新聚攏,頂著老闆娘一臉恨鐵不成鋼的嫌棄表情繼續搡揉著麵團,直至麵團變的柔軟緊密,再也看不見粉粒的模樣。
當揉麵也完成後,接著便是等待發酵的時候了。
將被揉出圓潤形狀的麵團放回和麵時使用的鐵盆,並在盆子上頭蓋了一層濕布,照老闆娘的吩咐把盆子放到指定位置等待發酵後,終於忙裡偷閒鬆了口氣的莫塔妲看著正檢查、調整著大烤箱,在確定沒有任何問題後將烤箱溫度設定為200度進行預熱的老闆娘。
老闆娘注意到她的窺視,沒說什麼,只是習慣性的將沾滿麵粉與奶油的手往白色的圍裙上一抹,以指比了比一旁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既然主人都這麼說,莫塔妲也就不客氣的坐下了。她本來就不是個過份客氣的人。
等待麵團發酵的過程中,老闆娘意思性的開了口,所說的內容不外乎感謝妳的幫忙、如果沒有妳的協助真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能夠在有所需要時被人協助的感覺真是太好了……這一類不需要任何成本,聽起來卻十分誠懇熨貼的話。
莫塔妲當然不相信那些話,類似的感謝的話語她聽過太多了,她深諳所謂的「十分感謝」、「不好意思」不過只是人們為了下一次的使喚所留的暗手,然而她也不至於性格惡劣到在對方釋出善意時,直接當著別人的面說出要對方別那麼虛偽的話。
她只是將她的疑問提了出來,詢問著即使無法以魔法憑空變出食物,然而將食材經由魔法直接變成成品卻是可以的——雖說是臨時接到的大量訂單,但怎麼會來不及將麵包做好,甚至需要她、他們這些考生協助打下手幫忙和麵揉麵呢?
老闆娘瞠圓了眼,語氣中是掩飾不住的滿滿嫌惡:「那種魔法的產物!」
莫塔妲:「……」
她疑惑的虛看向天空,還以為自己現在身處的世界,設定上是個以魔法為主的地方。
「親愛的小姐,聽好了!魔法是不能用來解決一切的!」老闆娘敲了敲桌面,語重心長:「假如妳想成為女王,就要知道,魔法雖然方便,但只靠魔法的力量是不可能為人們帶來幸福的。」
莫塔妲不置可否的「唔」了聲。
老闆娘繼續說了,「假如身為王者的人抱持著『用魔法不就好了』的想法,那麼這個國家就不再需要廚師,也不再需要農夫……不再需要那些儘管沒有魔法天賦,卻依舊努力的生存著,為這個世界帶來美好的人們了。妳明白我在說什麼嗎,親愛的?」
「我明白,女士。」
「親愛的,我覺得妳在敷衍我。」
「不,不。妳誤會了,親愛的女士。」莫塔妲雙手在空中揮動,在老闆娘瞇起眼時作出了投降的動作。「我想我明白妳的意思,這世上有些事情是不能依賴魔法的。」
「是嗎,繼續說。」
「在艾澤……呃,我的『家鄉』那裡,也有人曾經說過類似的話語。」莫塔妲盡量將自己的聲音壓低、放輕,引起了老闆娘不自覺的集中注意。她說:「那是教導我學習法術知識的老師……她有著一頭麥穗般的金髮,對於慣於使用魔法製作大餐以及麵包糕點的法師毫無好感,狹小的巷道內,常常充斥她舉著桿麵棍的大喊聲。我想想她都是怎麼說的呢?哦,似乎是這樣的——『你們這些褻瀆食物的法師!你們會受到詛咒的!你們根本不懂什麼是美味!』」她捏著鼻子,將自己的聲音弄成了又尖又細還甕聲甕氣的奇怪嗓音,模仿著那位老師,逗的老闆娘拍手直笑。
莫塔妲也跟著笑出來,鬆開了捏著鼻子的手。
「我的老師說,使用魔法製作出來的食物,是無法使人感受到『幸福』的滋味的。女士,妳認為呢?」
「哦,親愛的……妳說得很好!非常好!那些使用魔法製作麵包的人根本就不懂什麼叫美味。」老闆娘笑的幾乎連眼都快看不見了。她疼惜的拍了拍莫塔妲的手背,好像這樣就能與她口中那名「老師」有所神交一般。「親愛的,我是說,妳有個很棒的老師。」
莫塔妲笑著接受這句稱讚。
計時器的滴滴聲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
「看來麵團已經發酵的差不多了,親愛的,我們來看看妳揉的麵團變成了什麼樣子吧。」老闆娘捏著濕布兩角,轉過頭語氣輕快的對著莫塔妲說,在她好奇的湊過頭時一把將濕布掀開。
麵團在發酵後膨脹起來,由原本的巴掌大漲成了將近三個巴掌的大小,莫塔妲在手上沾了少許麵粉,在老闆娘點頭同意後將手指輕輕插入麵團中間。
被戳出了一個小洞的麵團並未隨著她將手指抽出的動作而收口或者下陷攤平,她又看了看老闆娘,在老闆娘比了個沒問題的手勢後吁了口氣,將發酵過後綿軟而充滿空氣的麵團從鐵盆中小心抱出,放在撒滿麵粉的工作桌上,微微壓平後以刮刀分成八等分。
「親愛的,妳喜歡什麼樣的餡料?」老闆娘一邊問著,一邊朝身後勾了勾指頭。「奶油、紅豆、花生、芝麻、乳酪、奶酥、藍莓……」裝有各式醬料內餡的罐子隨著老闆娘的話語一一飛出,圍繞莫塔妲身邊飛舞旋轉,並在她逐一搖頭拒絕時又飛回了原位。
在最後一罐餡料也飛回了架子上時,老闆娘的眉頭成了八字型,愁的。「親愛的,這些妳都不喜歡?」
莫塔妲含蓄道:「我比較喜歡原味。」
老闆娘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
莫塔妲將兩手一擺,一副「我知道妳是好意,可我挑食起來,連自己都害怕」的模樣,看的老闆娘差點沒拿起桿麵棍敲向她的腦袋看能不能將人敲清醒一些。
在她的堅持下,被切成八片的麵團最後還是成了一顆又一顆不摻任何內餡,主打食材原味的麵團子。莫塔妲敢用她的信仰發誓,當她替麵團蓋上濕布等待第二次發酵時,老闆娘緊盯著她手下動作的眼神絕對是想將那些麵團一把搶過塞進餡料,免得她真的作出一批索然無味的麵包來敗壞這家店名聲的意思。
為了避免老闆娘真的做出這種事情,莫塔妲不動聲色的調整著自己的位置,用自己的身體擋去老闆娘投注在麵團上的視線,並在老闆娘幽幽的將視線上移到她臉上時露出了人畜無害的笑容。
老闆娘毫不掩飾的大大「哼」了聲。
她刮了刮自己的鼻子,只是笑著,沒說什麼。
第二次發酵只花了第一次發酵的一半時間。
看著第二次發酵後又比原先大出了一倍的麵團,莫塔妲先是拿刷子在上頭一一塗抹著加有少許砂糖的蛋黃液,接著拿過篩網,薄薄的灑了層麵粉上去,再用小刀在麵團上拉出各自不同的紋路,最後在老闆娘終於忍不住用桿麵棍戳著她的背讓她別再玩弄食物時將它們放上事先刷過一層奶油的烤盤,送入烤箱中等待出爐。
與動輒等上數個小時的發酵不同,在事前將烤箱預熱好的情況下,烘烤麵包所需要的時間,簡直短的像是一眨眼的事情。
莫塔妲覺得自己才剛聞到麵包的香味飄出並且逐漸濃郁而已,老闆娘便拉長了一張臉告訴她麵包已經烤好了,讓她戴好手套與鉗子。
當烤箱被打開,濃郁的熱氣與香氣隨著麵包一塊出爐的瞬間,首當其衝用臉接住了那股熱意的莫塔妲有些反應不過來的想,原來其實還是有魔法的啊。
儘管製作時不曾使用任何魔力,將平凡的食材經由一道道的程序混和、成就,最後製作成美味的食物……讓人光是聞到那個味道就覺得心中洋溢著滿足與幸福,這一切的動作,本身就像一個魔法。
她將那樣的想法告訴了老闆娘,換來了老闆娘的樂不可支,以及燙手到讓她不曉得該怎麼拿才好,只能不斷在兩手之間拋接,等到稍微冷卻後才終於能夠拿在手中小口啃咬的現做麵包。
不曾摻入餡料的麵包柔軟蓬鬆,咬在嘴裡的每一口都散發著淺淺的麥香與奶味,隨著氤氳的熱氣,甜美的像是能將所有不如意的苦楚全部軟化。
她低下頭,細細的咀嚼著由自己一手作成的麵包。
老闆娘還在說著:「我這家店賣的麵包跟其他店家做的可不一樣。我這裡的麵包,從原料的種植到食品的製作,全部都是手工,可不是那些利用魔法速成的麵包能夠相比的!假如硬要說的話,那麼,我也只在這些麵包裡,加入了名為『美味』和『幸福』的魔法而已!」
她將嘴角沾上的麵包碎屑抹去,抬起眼看向搡揉著新麵團,不掩對自家麵包自豪的老闆娘,慢慢笑彎了一雙總是帶著幾分疏離的眼。
「妳是對的,親愛的女士。」